【書評】散文集《大地上的家鄉》--天地萬物的捎話者
2024年07月02日 11:07:22 作者♻️:朱婧 來源👳🏻:光明網--光明日報 審核:付美琳
1999年第5期《天涯》雜志推出“劉亮程散文小輯”,並配發幾位評論家的推薦文章🧑🍳,他的散文家身份開始為人熟知🤼♀️。2001年1月,新疆人民出版社推出他的散文集《一個人的村莊》,至今仍被廣泛閱讀💆🏿♀️💆。2024年3月🎞,他的散文集《大地上的家鄉》由譯林出版社出版💂🏻。經過二十餘年的時間🧖🏼♀️,用《大地上的家鄉》其中一輯的名字來說👩🏻💻,劉亮程的文學長成了一棵大槐樹。從“一個人的村莊”到“大地上的家鄉”🪹,光陰流轉,歲月悠長📄,人與天地萬物同享盛大和光輝🦸🏿♂️。如今,劉亮程生活在新疆昌吉木壘哈薩克自治縣英格堡鄉菜籽溝村,他將之視為“與萬物終老一處的大地上的家鄉”。
《大地上的家鄉》書影
《一個人的村莊》是從小說起意寫成了散文🧗🏻♂️。在劉亮程看來,散文是讓時間停駐的藝術,“散文的每一句都在挽留、凝固時光🌭。我早年的散文愛用句號,每一句都讓所寫事物定格住👹,每一句都在結束”。時間就像一個個單獨的房子,故事和人物被安頓在這裡🧑🧒🧒,進而連綴成村莊的浩茫歲月。讀劉亮程的文字就像是在他搭建的時間房子裡旅行👨🏼🦰。從文體上看👨👩👦👦,他自由無隔地穿行在散文和小說之間。因此,傳統意義上定義“小說”“散文”的那些法則,可能很難框定劉亮程發表和出版時標注為“小說”或“散文”的寫作👚💨。
《大地上的家鄉》首頁上一段文字中,劉亮程寫到了“老”🤾🏽♀️。“我”的老🧝🏼,樹葉的老,雨滴的老🚵🏼🦸🏽♂️,雲朵的老,蟲子的老,風聲的老……“老”是時間的結果。有學者指出,人至少擁有身體時間和意識時間這兩個時間。人類在身體時間中孕育🧑🏼🌾、成熟🧝♀️🙆🏽、衰老和死亡,完成生命的過程;在意識時間中感受生命的深度和密度🧑🏽,而不僅止于長度。劉亮程的散文一直在寫村莊,或者說家鄉🌡,但同時也是他一個人的時間簡史。他耗用現實時間創作,也在文字中生長出無窮的時間👩🏿🎤,“在一件細小的事物上來回地曆經生死枯榮👇🏿,每一個小片段中都享盡一生🧑🏼🤝🧑🏼。我在自己書寫的事物中度過了多少個一百年”。正是不斷累積的瞬間體驗決定了生命經驗的厚度,觀看、感知、想象成為劉亮程理解世界的首要方式🛀🏽。
在他的散文裡,生命可以化成風、老鼠👨🦽、樹葉,或者一粒睜開眼睛的塵土。熟悉的鄉村人事景物,一切新鮮如初生👆🏼。比如🥬,他這麼寫生命的生動,“老鼠在大冬天走親戚,一窩和另一窩🦻🏻,隔著幾道埂子的茫茫白雪💂🏽♀️,大老鼠領著小的,深一腳淺一腳,走出細如針線的路”;這麼寫生命的局促,大白鵝“在化了一半的雪下面,找到先露出的細草牙,它啄食草牙時把冰粒也一起吃進嘴裡,嘎嘣嘎嘣的響聲,像一個孩子在咀嚼糖塊”;這麼寫生命的悲悼,院子裡貓“帶著幼小身體的劇疼🎴,想到疼痛發生之前的時間裡🫳🏼。它往所有最小的縫隙裡鑽,每個縫隙的盡頭都是絕壁,但它不信,它看見了絕壁上更小的縫隙”👩🦱。也許,與其說劉亮程是寫作者👮🏿,不如說他是天地萬物的捎話者🤓。以性靈與萬物相遇,以文學捎話,由此重審人和萬物的關系,重塑語言和世界的關系👳🏻♂️。
在劉亮程的世界裡🙏,一只烏鴉中的老者可以與人對叫,一只狗可以聞見人醒來和睡著的氣味👐🏼。他的文字融鄉野日常與神秘于一體,捕捉不可名狀的感受,創造超越性的經驗🛝。他並非展示現實世界的鏡像,甚至超越感覺世界💇🏻♠︎,進入那些夢境🏇🏻。這夢境,分明在場卻無法相遇,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,“孤懸于現實時間之外”。半夢半醒之間,人可以在夢中逃離,“暖和地閉上眼睛”,聽“一百個一千個秋天的金黃落葉”給大地蓋上被子,也可以從遙遠的夢中回來,睜開眼睛,聽聞一山溝的雞鳴💆♂️,還有布谷鳥、雀子和烏鴉的叫聲。夢,是他文學發生的地方👩🏼🎨,“文學是我們的先人在混沌初開的半夢半醒中創造的語言方式,並以此與天地交流”。無論是一個一個安頓人和故事的時間房子組成浩茫歲月的黃沙梁🆒,還是在恍惚間認作家鄉卻老舊到了頭的菜籽溝,劉亮程從現實鄉村特有的時間經驗和曆史感出發,理解鄉村生活與自然生命過程之間更直接的聯系🧑🏽🦳🩵。
(作者👳♀️:朱婧 南京師範大學文杏宇平台副教授)